愛的代價
認識阿早那年,我剛到台北來寫作,隔年我們相戀,幾個月就分開了。
那時的我,很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,不知道如何修補傷害,也無法靜定下來與她一起度過難關,那時我逃到了天涯海角,以為這樣放逐自己,就能夠安撫內心的挫折與慌亂,我遇到了我認為畢生最愛的人,我以為我可以與她廝守到永遠,卻不知道那只是愛的意願,我還沒有能力去實踐。
分離的日子裡,我有時單身,有時在關係裡,但我知道我已經失去了我最愛的,我可能也不會再遇到像她一樣的人,而最糟的是,一切都是我自己搞砸的,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迷失。
絕望與混亂的日子裡,我只能寫小說。其實一開始我就是為了寫作才離開家到台北來,在生命最糟的時候幸好我還可以寫作。
我沒有去找她,我也沒有自信還可以找回已經失去的勇氣,我只是一直寫小說。
重逢的時候,我正在嚴重的疾病裡掙扎,那時連小說都沒辦法寫,分開六年,我不知道她看到的我變成了什麼樣子,我不知道我身上還保有什麼她喜歡的質素,可是我很清楚知道我們是相愛的,我們還可以有機會在一起。
生命給了我第二次的機會,我沒有理由放棄。
後來如復健般的緩慢回到寫作裡,我們的第一年非常不順利,健康,經濟,工作上各種不如意,我們經歷了很多危難,也曾經分開各自居住,我們經歷磨合的痛苦,處理我的親密關係障礙,好不容易終於又能一起生活了,後來貓生病了,後來我又生病了,有很長的時間裡,我總是在醫院裡進出,她陪著我做了兩次手術,逐一修整身體的破損。
後來三花走了。
在這些日子裡,我才體會到結婚的誓言的真實感,一起度過貧窮,一起度過病苦,甚至,也一起度過我在寫作上的各種挑戰,到了2018年,我的身體終於穩定了下來。
現在我們的屋裡還有一隻老貓,快十九歲的饅頭就像個擁有老靈魂的孩子,見證我們愛情與生活的所有經歷,與阿早的十年婚姻裡,我寫了四本長篇小說,和許多散文,她一直都是我的第一個讀者,也是我最信任的審稿人。
最新的長篇小說的誕生,我感覺正像是我自己生命議題的驗收,年輕時的我,渴望愛情卻缺乏愛的能力,後來的我,從零開始一點一滴學習,如何愛人,如何守護所愛,如何建造一個家,如何守護這個家。
這次的台北新書座談會我邀請阿早跟我一起對談,她很害羞,一直說不知道要談什麼,然而最熟悉這本書的人可能不是我,而是她,對於小說裡的人物她熟悉到幾乎都有感情了,有很多細節的安排也都是她給予我的建議。我想起那些熬夜校稿改稿到凌晨的日子,有時我都已經累得想放棄了,她還是一直堅持著要把細節改好,正如這十多年來,是她,教會了我如何在愛情裡堅持,如何把愛的心意兌現成真實人生裡的守護。
過去我總是對她說,謝謝你讓我成為更好的人,如今我想說,謝謝你,也讓我成為了更好的小說家。
真正投入一份愛,必然會付出代價,而當你有能力去為愛付出與堅持,你的生命也同時被充盈著,並且得到成長。無論是在愛情裡,或是在創作中。
期待各位朋友一起來參與,我與阿早的新書對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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